尤妮恩

尤妮恩的跑道

跑道是红色的，被白线规整地切割。四百米，一个标准的椭圆，尤妮恩曾在这里奔跑。他们说，她跑步的姿态像一头年轻的鹿，脚步轻盈，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韵律。我从未见过她奔跑的样子，但我站在这条跑道上时，却能想象出风掠过她耳际的线条，汗水如何沿着她的脖颈滑入衣领，还有她冲过终点线时，胸膛剧烈的起伏与眼中一闪而过的、清澈的骄傲。

体育场空旷，只有几个零散的人在远处慢跑。我试着起跑，笨拙地加速，肺叶很快开始灼烧，双腿灌铅。就在意志即将松懈的刹那，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击中我：尤妮恩是否也曾在这里，与同样的疲惫对抗？她的坚持，或许并非为了征服这条跑道，而是为了在极限的喘息中，触碰到某种真实的、不被任何事物修饰的自我。那是一种纯粹的、关于存在的确认。

我慢下来，走着，调整呼吸。跑道沉默地延伸，它记得每一个从它身上踏过的足迹，热烈的，或犹疑的。尤妮恩的足迹早已被风雨和无数后来的脚步覆盖，了无痕迹。但体育的精神，或许正在于此——它不提供永恒的纪念碑，只提供一个个瞬间的、鲜活的“在场”。你来了，你看见了，你流汗了，你离开了。身体记住了那种竭尽全力的酸痛，心灵则收纳了一片无云的晴空。

离开时，我回头望了一眼。夕阳给跑道镀上一层柔和的釉色。尤妮恩的名字没有再被想起，但奔跑本身，已被理解。